2022-01-13 姥爷的院子(散文)
姥爷的院子
(散文)
作者:宁馨
“清晨,伴随着几缕阳光,静谧的乡间小路上,一位矍铄的老人挑着水担稳步前行,紧随其旁的是一只白色的大狗,还有一个匆忙赶路的小女孩。”
时间流逝,这幅画面却总会出现。
那个小女孩就是我,那年,我大概四岁。那位老人便是我的姥爷。白色的大狗叫灰子,是姥爷最忠诚的随从,也是姥爷最挚爱的伙伴。姥爷说:“灰子特别温顺,从来不咬人,尤其不咬听话的小孩。”于是,在姥爷的灰子面前,我异常乖巧,灰子也成为记忆中,我唯一有胆量主动亲近的动物。
除了灰子,和姥爷交情较深的还有一只小猫。为了方便它出入,姥爷在窗户角落里留了一个四方窟窿,小猫就在那里钻进钻出。巧的是,四方窟窿刚好容下我小小的脑袋,小猫一开溜,我便立刻趴在窟窿里向外张望。姥爷问我:“你在干吗?”我答:“我从这个洞里能看到山坡,爸爸妈妈会从山坡上下来接我。”长大后,每次探望姥爷,他都会和我提起这段对话,我和小猫窟窿的故事也就此成为逢年过节,茶余饭后一道经典的“开聊小菜”。
姥爷的院子里除了灰子和小猫,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动物呢。
姥爷的院子里有小牛,拴在院子左边的两棵大杨树下。小牛的脖子上挂着铜铃铛,在它喝水的时候经常发出清脆的声响。每次听到铜铃响,我就由衷地觉得口渴,叫嚣着要像小牛一样喝水,然后,姥爷就用大大的陶瓷碗盛满一碗清水端给我,我像小牛学习,一头扎进碗里,“咕咚咕咚”喝下去,那个时候的水,真甜。
姥爷的院子里有大公鸡。每天早上,大公鸡精神抖擞地打鸣之后,姥爷便会起床,刷牙、洗脸、扫院子,然后打开收音机听广播。姥爷从来都是个关心时政的人,身逢时代变革的他为了照顾家庭,辞去了令人艳羡的工作,回归农田,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“心怀天下”的情怀。农闲时节,姥爷常常会坐在公路旁的大树下,为村民分析讲解时局。姥爷讲的入神,大家听的着迷,渐渐地,听姥爷讲故事成为很多村民每天的必修课。
姥爷是个极爱安静的人,院子里的动物通了灵性,大概了解这一点,从来都不喧哗。因此,大部分时候,姥爷的院子都非常安静。惧于姥爷的威严,我们一群小孩子也从来不在院子里打闹、嚷叫,只有在被允许捕麻雀之后,才会趁机放肆一下。选择地点、安置机关、成功捕获“猎物”,真是令人欢欣鼓舞,不由大叫一番。不过,被抓的小麻雀在吃饱后都会被放走,姥爷不允许我们欺负小动物,他说,要尊重每一个生命。
如果说这些小动物为姥爷的院子带来了活力,各种花木则为院子装点了更多生机。
姥爷的院子尽头,有一棵硕大的梨树。早春时节,洁白的梨花簇拥枝头,随风瑟瑟,颇有几分铮铮娇羞。院子里的小孩儿争着往上爬,要像猴子一样窜来窜去。为了追上哥哥姐姐,恐高且手脚不是很麻利的我自创奇招,选择在最低的那根树枝上以倒挂的方式上树,待找好重心、手脚稳固后,便翻转全身,只要动作流畅,瞬时便可横骑树枝。所幸树枝结实,我也轻巧,每每成功,好不得意。双腿肆意晃荡,威风凛凛,全然忘了上树时四脚朝天的窘迫,认为自己简直具有能上天入地的本领。孩提时代的成就,常伴着些滑稽,回想起来,总是乐得开花。
大树之外,姥爷的院子里还有绣球,有海棠,有蓝蓝的天,有绿绿的叶,有很多很多,讲不完的故事……
随着姥爷的离去,姥爷的院子也渐渐荒芜。姥爷出殡那天,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步入姥爷的院子,这个安静的小院好像突然热闹了起来。妈妈说,姥爷这是喜丧,是喜事,是姥爷一生漂亮的谢幕。当上百人同时下跪,深深叩首的时候,我想起姥爷重病卧床时的嘱咐:“人,这辈子,名望最重要,要让别人认为你是一个好人,而且是一个能做事的人。”我低着头,捏着手指,悄悄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。
姥爷的一生,传奇又平凡。他是一个伟岸的人,也是一个普通的人。终其一生,八十余载,姥爷是个幸福的人,子孙满堂,门丁兴旺,族人称道,邻里钦赞。而对于我们这些后辈而言,更觉得幸福,因为我们有一位值得永远被怀念的亲人,愿姥爷,恒久安康!
2021年11月作于墨尔本